有時候，要理解自己的不快樂，要原諒自己一剎那的暴燥憤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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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位網友，是離婚后的單親母親，與家人合住。 她是獨生女兒，父母都是中等以上職位，家境是可以的。 她受過良好教育，有過海外經歷，工作體面，收入不算高亦不算低。 這聽起來是很美好的人生。 但是目前，她正在面對很嚴峻的考驗。

首先是： 她父親患了重癥，靶向治療又引發了焦慮癥，每天臥床。 因為照顧父親，母親操勞過度造成勞損，不得不做了右手手術，現在左手又發作了。家務母親不能再操作。 她小孩查出一個不算嚴重的病，但也需要療養，不能去幼兒園。 家里三個病人，她是唯一年富力強的人，她必須上班，處理很多雜事，忙不過來。 ——不可能說，為了這些事就辭職。辭職之后去哪里找工作呢？ 請假也是不現實的。因為未必找得到人接她的活。 她請了住家阿姨。 但是呢，并不是像很多年輕人想的那樣，“家務請保姆”，保姆也是會看人下菜碟的，這樣的家族，保姆知道你沒有議價的能力，你也沒有能力不斷挑選保姆，所以各種為難他們，各種生事兒。 無奈，她又打算請第二位阿姨。（將來估計還會有保姆相處的問題。她是沒有做過管理工作的，到時只能事到臨頭，再來見招拆招。）

問題是，她現在情緒非常焦慮。 她向我吐露：有時候她會怨恨小孩。會覺得，也許她現在，根本不能負擔有小孩的生活。 會覺得，小孩是她現階段負擔不起的，一個奢侈品。 隨即，她又為這樣的情緒自責不已：她是愛小孩的，她愿意付出一切給小孩好的生活，她努力工作、努力尋求多一些工作機會，都是為了孩子。 一方面，她覺得小孩偷走了她的人生。 另一方面，她又覺得小孩是她目前最堅實的支柱。

我聽了，很難過。 我也知道目前無法可施，只能等待。 病人需要長期療養，而孩子會慢慢長大。 最重要的是：她不能垮下去，同時，不要自怨自艾也不要自責悔恨。

我覺得，我是非常能理解疲勞母親對孩子的復雜心情的。 因為，我就曾經是這么一個疲勞之極的母親。

我的女兒小年四五個月時，我的母親白內障到了近乎盲的程度。 當時網絡不那么發達，掛號是需要用肉體親自去的。 我抱著小年，帶著她，等了一個上午，輪到看病的機會。 醫生開了單子，上午已經做不了，要到下午。 隨便找一個什么地方，找一些食物，給小年吃奶。 下午做完檢查，但結果不能立刻出來。 第二天又重來這么一趟，又是排了很久很久，醫生簡單地看了一看。 疲倦地離開診室，不記得為什么，走的是樓梯不是電梯，也許因為人太多，根本進不去。 我一手抱著小年，手臂上抱著嬰兒傘車，另一只手緊緊拉著我媽。 就在樓梯上，我突然抽筋了，剎那間，我一步也不能走了，一動也不能動。 身后人還在不斷地、粗暴地推我，讓我快走，別擋大家的道。

在同一個瞬間，我有兩種強烈之極的愿望。 一個是：我要緊緊地、緊緊地，抱著我的孩子，我不能摔著她。 另一個：就在此刻，我和她一道摔下去，一了百了。 你們也會唱《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》，那對你們只是一首歌，對于我，那是千百次的真實發生。

但是呢，正如你們看到的那樣，慢慢地，也就好了。 我媽媽后來做了兩次白內障手術，一切如常。 小年長大，成為我最重要的朋友。 我每天吃各種鈣片、魚油，健身，下定決心要讓自己既強壯又纖細。

我的經驗我的想法就是這樣： 是的，很辛苦，很艱難。 但這就是人生。 這是我小時候，以為只會發生在電影里書里的人生。 而我現在長大了。 甚至，我也并不覺得這辛苦有多苦——人類就是會自找苦吃呀。 負重前行有什么了不起，只當你在練深蹲。 一手抱娃一手牽著老人，也沒什么，不過證明你有多力大無窮。 在這過程中，我粹煉了心性、強大了筋骨，像開山移石一樣，移走那些不友好的事。 我對這位網友的期許也是這樣的： 沒關系，這一切都會過去。 那些你不想學的事物，遲早會學會。 那些你不能干的事，早晚都能干。 老人嘛，禍福有定，壽數有常。 而你的孩子，也會是你忠誠最重要的朋友，比全世界任何人都更愛你。